2023是纪念马来西亚立国60週年的年份。

我的个人纪念方式,是回想自己如何一步步认识了我们的东边伙伴邦;与那儿众多的友好们又如何走进彼此的生命。眨眼间,度过了那么多年岁。

我头一次到沙巴、砂拉越,是在1983年。适逢马来西亚成立20週年,参与了一个政党对政党的亲善团,担任随团秘书。对风下之乡当时躊躇滿志、蓬勃发展的景况,别的不说,单单看那沙巴基金会全玻璃圆形大楼,我下巴就不自觉坠下来,久久都合不上,灌了许久里卡士湾的海风。

三年后再到沙巴时,是去给山打根青运主持一个三天的训练营,地点在山打根育源中学。负责的支会领导白镜亮、方年华和梁美富,都是学校的老师。一谈上来全是西马人,亲切异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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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88年山打根举行乐队大汇演,梁美富教练挑起大合奏总指挥大梁。


梁美富(上图)告诉我,他来自柔佛三合港,我更是急急答道:我也是柔佛人,柔佛古来。三合港距离我妻子家乡拉美士只有十英里,南上北下走旧路一定经过那儿。

美富和镜亮同在1982年进入育源任教,年华迟一年。美富是当时的张桂岩老校长特地请到学校当铜乐队教练的,这么一落脚便过了41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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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梁美富(左)与恩师楊澤坡总教练合照。


从小学开始,美富便跟着来自马六甲培风中学的楊澤坡老师(上图右),在三合港客屬公会军鼓乐队学音乐,一直到高中毕业。我说他是个幸福的人,人生经过不同的阶段,铜乐始终陪伴着他。那完满的感觉我清楚,因为自年少到老来,我一直都在文字堆里打滚,不怨不弃,相看两不厌。一生中能有几件这样简朴却踏实贴心的事?


乡镇会馆铜乐队的生活,叫人留下深刻的生命记忆。想像一下,在长久静寂的小埠,只有发生了不寻常的事,才听得见嘹亮的乐声。例如有人不幸过世了,那出殡队伍的送行音乐,在旧年代会引来整个地方的男女老少站在大路两旁观望,大概就是目送往生者一程的意思;遇上过节或神诞游行,那欢乐的调子又让小地方有了嘉年华的感觉,非挤在人群中去观赏不可。


12311681476?profile=RESIZE_710x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982年育源中学军铜乐队成立时表演。


美富从儿时到年少的三合港岁月所累积的音乐才艺,让他有机会走出了半岛南部乡镇来到山打根。这以后,轮到他一年年的学生把乐声带出校园。


我估计,当年和美富同一班机到山打根的搭客中,还有不少西马人。在二戰前,山打根是当时旧称北婆罗洲的沙巴旧首都。沙巴联同砂拉越与马来半岛于1963年合组马来西亚时,这里是人们心目中的“小香港”。到来这里的西马人,除了吉隆坡派来的公务员外,不少是开发山林的木材商、做贸易的实业家和各領域的职工。1980、90年代以后,增加了好些大小油棕园主。

在没有廉航,东西马国内游不成气候的年代,梁美富可说是“马来西亚经验”最早的其中一员。落脚山打根以后,还娶了本地姑娘,成了家,美富便从没想过要离开沙巴。把铜乐教育当一辈子的事业幹下来,他在音乐美育場域的丰富经历,不仅仅是马来西亚立国六十年的部分历史横切面;个人经验是无可替代的珍贵人文资源,提炼得好,更可能是国家甚至是区域拓展未来的文化资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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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梁美富教练在山打根协助华小成立军鼓乐队。


育源中学原是山打根殷商魏亚贵先生所创办的私立学府,其家族在1978年把学校捐由华社续办。就像全国的华文独立中学,不僅“再穷不能穷教育”,行有余力还力求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,包括从外礼聘良师到来教学。

良师来了,自然能实现德智体群美 “五育融通”:德育完善价值观念;智育活络思维能力;体育培养健康身心,群育带来社会和谐;美育健全精神世界。

缺了一角,新一代的教育就不完整了。所以,能丰富情感、活泼创想的美学教育,一样受到应有的重视,包括学习音乐在内。如果不嫌学究气,进一步从集体合作、圆融默契的角度去看,乐团能熏陶孩子们的,则不仅仅是美的感受、活的表达,更涉及到牽引人际关系的群育。一个活动,即完成两件教育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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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311686857?profile=RESIZE_710x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山打根区军铜乐队大汇演。

其实,不止如此,在中国现代大教育家蔡元培先生眼里,美育也关系到人的道德伦理。有能力分辨好坏美丑、条理规范,就像一首美好的音乐有了個谱。儒家视“礼乐”一体,有它古老的真義。


在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眼里,拉小提琴是他寻思答案的方法之一。那便关系到智力体操了。

说起来,任何值得学习的事物,其价值都不会是单层面孤立存在的,融会贯通,总有它提升人的能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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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上图)乐队操演时,花式操图形变化。(下图)梁美富离开育源时的乐队全体照。


近年来,越来越多雇主在埋怨,每一年从大学毕业出来的青年男女,许多居然不善表达,创造力贫乏,也不合群,甚至连基本的社会化都成问题。

在考试压力下,现在许多学校都把音乐、美术挤出正课,甚至乾脆取消掉。五育不全,我们的社会恐怕要付出惨痛的代价。

美富表示,像铜管乐队这般大型乐团的成立,往往考验着一所学校领导的魄力与視野。在这个骨节眼上,就看出许多自力更生的华文独中,为何会辦得比政府学校好。因为董事会领导人的那份义无反顾的文化使命感,就够叫人感动。

独中铜乐队或者管乐团都有着种类繁多的乐器、其价格一般都不低,而且,都得从外间运送进来。董事们此时就不只是“再穷不能穷教育”,还得操心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”,出钱出力去把东西张罗回来。

这都是常年闹经费来源与师资两不足的国中,望梅止渴乾羡慕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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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乐队大汇演,楊澤坡总教练特从马六甲前来支持及协助。


有了乐器还不够,还得有指导教练或专业老师在场才行。本地找不到就往西马找;偶尔还往国外——远至新加坡、中国、香港、日本等地——去找。

沙巴已故写作人梨水清(李瑞青)在他1994年出版的《沙巴写人的心态》一书中,曾提到1970、80年代,全沙首屈一指的大型乐团,是由拿督黄子发等人筹组、华开民指挥训练的亚庇海南会馆军铜乐队,曾在全国许多庆典中辉煌一时。

梨氏写道:“……乐声到处都引得人潮澎湃,更带动许许多多男女老少的华裔同胞,为那股洪亮而动听的鼓乐音响,身不由己的欢腾兴奋……” (〈火城怀旧·亚庇海南会馆的军铜乐队〉,30页)

沙巴华文独中的第一个銅管乐团,是已故陈桂生先生在1977年成立的亚庇崇正中学管乐团。它和邦内其他独中乐团都有着一個共同的渊源,也都是“马来西亚经验”珍贵的一部分:其最早的推动者是梁美富的恩师杨泽坡。在杨老师的推荐下,崇正管乐团迎来了第一位教练,同是来自马六甲的郭扬辉老师。

1982年1月,也是在杨泽坡推荐下,梁美富进入山打根育源中学。杨老师后来还在亚庇建国中学、斗湖巴华中学、古达培正中学及拿篤中学等校园内组织了乐团,并安排西马导师驻校指导。那是学校乐团最活耀的时期。

在杨老师极力鼓励下,美富也进入山打根一些中小学协助成立乐队。回首当年到沙巴来的各校乐队老师,不是先后回到了西马就教,或早已告别音乐美育生涯,而他目前雖然已退下音乐的教职,还是孜孜不倦奔走于山打根双修中学、圣迈哥中学、启华小学和大同小学之间协助乐团教学。

乐团成立了上来,良师卖力指导,学生努力地学,好坏不能自己说了算,于是周游沙巴各独中去交流、观摩。進入新世纪后,还浩浩荡荡远征西马去比赛。2019年赢了个全国乐团比赛银奖,还有:最佳打击奖。更可貴的是,有机会和西马与中国校园乐团切磋,丰富音乐社团经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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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育源中学铜乐队举办“成立25周年”演奏会。楊澤坡总教练与小儿楊朝勝作曲家前来给乐队集训及支持。


这是很多沙巴孩子头一回飞离沙巴,踏入西马,正式接触到马来西亚在南海另一边的人事物。60年的立国,虽说全球化了,资讯爆炸了,但面对面的真实交会,是什么都不能取代的经验。在大哲學家杜威心中的教育,其实就是亲身的具体经历,学到对个人有意义的事物。

若不是像独中学生乐团与青年领袖培训这样的跨邦活动,东西马同在一个国度里,民间彼此其实是极陌生的。别说是在籍学生,就连贵为官方喉舌的国家电视台,不时还出现把Kota Bahru当成Kota Kinabalu;或提到东马城镇时,镜头里出现的却是西马地方。难怪砂拉越政府把成立本身的电视台、航空公司等列进復邦努力的一部分。(25.6.20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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